第三章
每⽇早朝结束后,直到中午进膳前的这段空档,是皇帝人私的燕居时间,通常不安排接见朝臣议事或办公。就在宣政殿后面的寝室稍作休息,也许小睡片刻,也许看一些书籍,总之不让任何人打搅,连贴⾝侍仆也令退到距寝室十步之外,若无拉铃传唤,不得进⼊。
今⽇,紫光帝天澈下朝后,并没有小睡,亦无阅读。而原本理应只有他一个人独处的空间,竞还有另两名影子般的存在,其中一人正在向他汇报近来探得的消息,从宮內到宮外、从国內民生到邻国国情等无所不包。简报完所有重点消息后,最后报告的是所有与明夏宮相关的事,因为此乃为皇帝近来所特别关注,所以报告得较为详尽。
历代帝王都会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密卫,称之为神影卫,只听令于皇帝一人。为了全安起见,大部分的人员编制都属于机密,独皇帝一人知晓,群臣都知道这个机构的存在,也知道不得公开谈论神影卫,更别说加以打探了。
不过所有人不知道的是:紫光帝于琉离王期间,便已秘密建立了一支暗探,专事打探天下间所有精切的消息,这是他一手建立栽培的,而且暗探的成员,皆是紫光帝最信任的心腹。
暗探通常以其它⾝分隐于宮內宮外…可能是皇宮里最微不⾜道的浣⾐宮女,也可能是朝堂上的员官,更可能是四处奔波的行商,或打打杀杀的江湖人士。
所以紫光帝除了有武艺⾼強的神影卫之外,更有精于打探消息的“探卫”这两支只忠心于皇帝本人的存在,自然是紫光帝最信任的人。
随手拿了段燃香,将香炉盖子掀起,轻轻拨弄著里头尚漫燃著的龙涎香。紫光帝听完初步汇报后,好一会才道:“看来这半个月来,明夏宮接见了不少人,甚至连存心挑衅的张妃都见了,还被闹了一场,被人犯上仍能隐忍不非吧…对于接纳柳丽池进明夏宮一事,流鸿,你怎么看?”
“属下认为明夏宮娘娘接见柳丽池,应是想与咏舂宮暂时

好。毕竟张妃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,既然与张妃对燎难免的事了,自然不好再得罪咏舂宮这边。明夏宮娘娘虽然圣眷正隆,但行事仍是小心谨慎,不敢有丝毫张扬举止。”
“不敢吗?”轻哼,形状优美的

角微勾。将香炉盖好,右手食指微曲,在桌几上轻敲。思考了好一会,道:“朕对她了解尚不深。她做事小心谨慎倒是不假,似乎总希望谁也不要得罪,这是无谋呢?还是无胆?”
“皇上,历来每一个尚未受宠或甫受皇恩的宮妃,初时总是如此行事,属下并不感到意外。”
“你是这么看的?把她视作寻常?依照历代宮妃的惯有表现来看她,想当然尔的认为她只是缺少张扬的底气?”似乎很习惯被皇帝丢出问题,⾝为探卫首席的流鸿微微躬了下⾝,不慌不忙的回道:“属下这半个月来,特地派了流伶前去观察明夏宮,而属下更是亲自前往明府,从所有与明夏宮娘娘往来过的人中,去搜寻娘娘从小到大的各种讯息。所得到的结论,即是如此。如皇上需要更多的了解,可以询问流伶。”
流鸿在提到流伶时,本来专注于帝王的目光,稍微瞬了下,虽没转⾝看向始终静立在自己⾝后的那名黑⾐女子,但心神显然有一刹那间为之恍神。这当然多少是出于刻意,不然他今⽇就不会还多带一人前来觐见皇上了。
他⾝后这名女子,是个容貌顶极的绝⾊。而且是个能力卓绝的绝⾊,已经成为流鸿不可或缺的左右手,隐然有著未来接班人之态势。所以流鸿才会对她另眼相看,甚至把她带到皇帝面前。
紫光帝淡淡扫了眼流鸿,不必多说什么,光这一眼,就⾜以让流鸿这辈子的冷汗在此刻流完。
没有理会流鸿的暗示,事实上,从两人联袂出现到现在,紫光帝一眼也没看向那名绝世美女。
“你认为明夏宮差的只是实真被宠幸的全安感,所以才会行事得如此胆却、瞻前顾后,既怕咏舂宮又怕张妃…也许你心底还猜著:这明夏宮恐怕连位阶最小的杨妃都己心惮著呢。”紫光帝半是挪揄的话语,让流鸿一时尴尬无措不已!因为真的被说中了!
这半个月来的密切观察,流鸿的确对明夏宮有些失望。认为出⾝显赫的明夏宮娘娘,似乎太不成材了。行为举止上,虽不求气势凌人,总也该有些泱泱傲然的大家风范吧?看看人家那个张妃,是何等低下的出⾝,如今⾝为皇帝侧妃,那股子贵妇人的派头,人前人后都摆个十⾜,所谓的

以夫贵,正是如此。
虽被说破心思,但流鸿还是只能弯⾝道:“属下不敢!”
“你自是不敢说,可心底却是想着的。”心情还不错的紫光帝轻笑了声,几乎是喃喃自语的道:“只是缺少宠幸吗?那朕怎能教她失望呢?”
“皇上…”流鸿惊讶地叫。
紫光帝挥了挥手,转⾝往书案走去。对背后的两人道:“退下吧。后宮的事暂时到此为止。上次你说西云国发生宮廷內

,你尽快把相关消息呈上来。还有,去查查北边野人族屡屡犯侵我边境是什么情况。”
“是。”流鸿只好应声退下,将⾝后杵立老半天的绝世美人一同带走。
两人⾝形闪⼊角落不起眼的耳房內,不一会,整个寝殿只剩下皇帝一人,再无旁人声息。
圆月⾼挂中天,团帐轻掩

绵。
明恩华在小睡片刻后醒来,涣散疲倦的双眸对著

顶眨了眨,一时不知道⾝在何处,也没意识到浑⾝上下的酸软无力从何而来。
一盏纱灯柔和的从

帐外右上方的墙柱上斜拽投进来,待稍微精神些俊,她努力抬起突然变得千斤重也似的右手,放到眼前看着。脑袋还钝钝的没办法蓄积思维运转,所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看手的举动。
视线从手掌看到手臂,觉得有些怪怪的,却不知道这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,直到发现会觉得奇怪,是因为它光溜溜的之后,也已是好一会之后的事了。
然后,一只修长好看的男

手掌进⼊她的视线,盖在她⾼举的右手上,轻轻抓住,缓缓

捏把玩,像是爱不释手。
败轻很轻的力道,却震得明恩华全⾝抖动,霍地转头,双目圆瞪,表情有一瞬间惊骇,无从掩饰地看向⾝侧那一张放大的俊脸。
他的眸光在黑暗中蛰伏,等著将她抓攫,当四只眼睛一对上,她猝不及防,只能落网。
她的皇帝夫君睡于

榻外侧,而她睡于內侧。所以斜照进来的光线,⾜以让帝王清晰看到她脸上表情的变化,而她却无法从暗影里得知皇帝此刻是以什么表情看着她。
“皇上…”她呐呐出声,却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“你睡得不甚安稳,朕就想,你应该不会顺眠到天明。”
“是臣妾失仪了。请皇上恕罪…”
为什么她竟会睡著呢?!太糟糕了。在皇帝面前失去防备的事实,让她満心懊恼,脸上又⽩又红的变化不休。
休说侍寝于帝王时,妃妾理应随时保持清醒,就算再怎么疲累,也得做到比皇帝晚睡、比皇帝早起,随时警觉,以服侍皇帝的需求。这是后宮嫔妃侍寝的规矩,而,对她自己来说,有旁人卧于⾝侧时,她不应该睡著、也不可能能够睡著。
但…她就是睡著了。在帝王仍清醒时,睡著了。
紫光帝微微一笑,舒臂将她半⾝揽⼊雄健温暖的怀中,很存温的以下巴轻摩娑她的头顶心,一只手还顺理著她披于⾝后的发。她⾝子无法控制的一僵,但很快的令自己放松,虽然心跳急如奔雷,但她已经努力以深呼昅在乎缓了。
“爱妃,你嫁给朕,也两年了吧?”
“是两年了,皇上。”她乖顺贴伏于皇帝颈窝,声音细小如蚊,呼出的气息无可避免的拂在皇上光裸的

膛上。
太过亲密的势姿让她万般不自在,但至少这样的贴合,可以不必直视帝王的眼。她所有的表情都可以全安的隐在帝王的怀抱里,并让自己发热的脑袋得以有一丝丝

气的空隙能够思考。
“登基这两年来太忙,对后宮多有冷落,实非朕所愿。也亏得众位爱妃相处甚是和睦,让朕无后顾之忧,说起来,也是你们三宮治理得好。”“皇上谬赞了。臣妾向来懒散无能,对宮务一窍不通,后宮治理得井井有条是真,但并无臣妾之功也是事实。”她小心的应道。
“怎会对朕如此客气。你是朕的正

,平⽇⾝为天下妇女的表率,自然需要端方持正。可在这样存温时刻,若还客气如臣属,不免让人心底难受了,你小小年纪,怎会这般庒抑呢…”低沉的声音带著一丝怜惜,在夜深人静彼此依偎时,最易拨动人心绪,使之多愁善感起来。
笔帝的这番话,让明恩华听得心口一阵冷又一阵热。冷的是畏惧于帝王突然的亲近,不知所谓何由,热的是这些趋近于甜言藌语的话语,轻易将在男女情事上如同一张⽩纸的她,整颗心给撩动得七荤八素。
觉得很难受,又抑制不了的贪恋…
对这样的男人动心,是太容易的一件事了。他无须太努力,甚至也不必真心,所有芳心都会轻易手到擒来…
世间的女子对情事的体验,通常来自所嫁予的夫婿。也许有人在出嫁前看过无数在闺阁问甚为风行的言情话本,对情事产生种种幻想臆测,但那并不是事实。无论如何,对女人而言…尤其是她们这样出⾝的女人而言,一生对爱情最实真的体会,只会来自于丈夫。是好是坏,都得认了。当男人心花思去对自己的女人情调时,女人除了沦陷,还能怎样?她在心底暗自叹息。而她的夫婿、王朝的帝王,还在她耳边厮磨,说著体己话呢…“你也知道,我⽇曜王朝从不轻易立后,细数天朝建立一百三十五年、至今经历过五任帝王以来,也只立过二任皇后,大多时候,都是让四宮分权而治,以维持公正平衡。朕赋予三宮权力治理后宮,不只是权利,也是义务。虽然你并不爱沾染这些琐事,但这是你的工作,你是明⽩的吧?”“臣妾明⽩…”她闭上眼,已经稍稍能忽略掉自己正陷在帝王怀里的事实,努力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,一字一句都仔细斟酌著:“只是皇上,不说臣妾年纪尚幼,光是年资上,也远远构不上众位姐姐…”
紫光帝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,打断她缓慢的陈述:“爱妃啊,朕可是对你抱持著很大的期望哪。”轻柔捧起她面孔些许,温暖的

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记又一记的灼热。“文书府已将你编写的童蒙教案缮写完成,今⽇送到朕的案上,朕看了一遍,写得很好。你如此才学,怎可私蔵?明知朕求才若渴的…”吻,落在她

上,夺去她所有呼昅。
对情事认知贫乏的明恩华,哪是皇帝的对手!尤其今⽇的皇帝又表现得如此热情,这种有别于平⽇冷静且充満距离的面貌,她如何招架得住?被皇帝亲匿温柔的动作挑惹得脑袋再度晕糊…仿彿这人不是皇帝,只是个丈夫、只是个男人,太奇怪了。
这样的皇帝,让她好害怕。不必理智提醒,她全⾝就抖得像是正站在严冬的雪地里。危险、危险、危险!“啊!”然后,因为耳垂被轻轻咬噬,让她整个人巨震,惊叫出声。
要不是被皇帝牢牢抱著,她一定会跳个半天⾼。
“别怕,朕在这儿呢。”害她惊跳的人如此说著。提供宽阔的

怀容她栖卧,让她安心。
明恩华努力庒抑住想要抚向小嘴与耳朵的冲动。被吻的嘴巴失去吐息与说话的功能,而被咬的那只左耳,仿佛燃起一把火,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已经烧成灰了…
“刚才说到哪儿了?”皇帝半坐起⾝,健臂轻松在她

侧一握,她整个人侧坐在皇帝腿上,又被他牢牢抱住。“啊,是了,就是朕期许你能好好为朕分忧。你有这个能力,为何要避居在明夏宮?咏舂宮虽然很努力在做事,然而近来行事是有些过了,这就是专擅的坏处。聪明如你,又怎么会看不出来,嗯?”他的举止无比自然,像是两人间常常这样做,且已经做了千万次一般。可事实却并非无此!帝王或许对许多女人这样存温过,但这对她来说,却是第一次!她很清楚的知道这点,所以即使被皇帝的柔情败得溃不成军,也抹去不了心底深处那股恐惧感。
太刻意了。不该是这样的…
“怎么不说话呢?恩华?”突然轻唤出她的闺名,让她⾝子又一震。
让男人轻笑出声。“在房內这般拘谨,该如何是好?”
“皇、皇上…请、请您别…”她甚至连装都再也装不出平静语气,说出口的一字字,都在

息问破碎得难以辨认。不由自主的失态,让她恨不得在当下就死去。
被了!够了!拜托,不要更多了…
而皇帝似乎觉得这个漫长的夜还有很多事可以做,因为他腾折人的花样还在不断更新中…他的手在她⾝体上游走,他的

在她脸上烙印,种种种种无法想像、难以启齿的动作,一点也不脸红的施展出来,滔天烈火似地,将她的神智烧尽,不留丝毫余地。
这是一个…如果他愿意,就可以教女人在情

中甘心死去的情调圣手…
不知是来自初识的情

,还是无可遏抑的心痛,当越过最极致的那一刻,泪⽔悄悄从紧闭双跟里淌出…
月影悄然西栘,夜一舂宵未歇,纠纠


至黎明。
咚咚咚咚咚!位于宣政殿广场上的更鼓楼,传来五通鼓声,是五更天了。
卯时,通常是皇帝应该醒来的时刻,也该是整个上皇宮都忙碌起来的时刻。
然,本该卯时起⾝的人,今⽇居然破天荒晏起,直至辰时方才从明夏宮离开,勿勿赶往宣政殿而去,将那些负责服侍皇帝穿⾐的更⾐御侍给赶得人仰马翻,

成一团。
他们生平第一次在皇帝行进时为他洗脸梳发更⾐著装,一切都要快快快!既要快,又不能出错,当然更不能为了求快而动作耝鲁,让皇帝感到不适。而且皇帝在穿⾐的同时,左右手都各拿著几分奏章看着,因为那些奏章都是今⽇朝议上要讨论的事项,还是得再多看一下,以防有所疏漏,而这,当然让更⾐御侍们的工作进行得更加困难。
笔帝大人无视众人的忙碌,最外层的龙袍才套上,人便迳自往前殿栘动,踏上宣政殿前的最后一刻,帝冠才刚戴好呢。
“皇上驾到!”御前领侍洪亮浑厚的声音广布于大殿每一个角落。
“吾皇万岁万万岁!”群臣一致躬⾝朝拜。
当这些声响在前殿响起的同时,后殿的一大票人都虚脫的倒在地上

大气,无一例外。
向来勤政的紫光帝,即位以来第一次早朝迟到,自然引起了广大的关注,并且造成了几家

乐几家愁的后果。
天晓得这两年来庸碌无为、表现平凡的明夏宮,怎么会突然得到圣眷?
她究竟做了什么?硬要说的话,也不过编写了一册无关紧要的童蒙书,似乎还不⾜以让皇帝另眼相待不是吗?难道这两年来,明夏宮“老实本分”的

情都是装出来的?其实另有⾼超手段,让皇帝为之沉

?沉

到甚至忘了要保持朝推力的平衡?这明家已经如此势大,若是再出现一个宠妃,那明家还不飞天了!
笔帝陛下,究竟在想什么呢?而,那个能令皇帝生平第一次晏起的明夏宮,又是怎么做到的?
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。
匡!碰!砰锵!不够!丢得还不够!再抓来一只⽟杯,就要砸下去…“娘娘!娘娘!请您檄,这是皇上亲自赐下的紫⽟杯啊!这可丢不得!”云扬苑女官赶忙上前阻止。
张妃⾼扬的手一顿,没有太多挣扎的让女官将紫⽟杯给取走。呆呆在原地站立了好一会儿,才虚软了⾝子,歪在凉榻上先是垂泪,接著痛哭,満心的气怒委屈无从发怈,只能不断的挝手顿⾜。
“娘娘,您别这样,请千万保重⾝子啊!”女官走上前安抚,使眼⾊让躲在角落发抖的两名小丫头过来,又是倒茶又是递巾帕的团团转。
“保重什么?有什么用!我死了算了!反正也没人在意!呜!”
就在张妃哭哭啼啼的嚷叫中,一名华服老妇没让人通报,步履矫健大步走了进来。人还没到门口就一顿训斥:“唷,这是在⼲什么?闺女儿,你哭成这样像什么话?不成体统!别忘了你可是堂堂⽇曜皇朝的帝妃啊!你还当自己只是个三岁的蓬门丫头,可以任意撒泼啊。”
“阿娘!阿娘啊…您可来了。呜…您再不进宮来看女儿,女儿只怕要死啦。女儿心底苦啊,苦死了,阿娘,呜…”
见到娘亲到来,张妃扑进⺟亲怀中,什么也不顾,光是诉苦告状都来不及了。“阿娘,您可得帮女儿作主。那明夏宮真是欺人太甚,不知道使了什么媚计,让皇上同意将予旸

由她养育!这算什么啊?那是我儿子啊,我三十岁好不容易才生下这么个宝贝儿子。每个月只能见儿子一次,想要多看几次,都得上头宮妃同意,可现在…现在这算什么?生⺟见不著儿子,养⺟却天天可见。太不公乎了,阿娘。那明夏宮太过霸道,就算娘家势力大,就能这样作威作福吗?这种违反宮例的事,也只有她才⼲得出来了!”“你冷静点。”
“我不要冷静,我儿子都快没了,怎么冷静!娘啊,您救救我吧,救救您那可怜的外孙吧!予旸若真的落到明夏宮手上,他会死的,一定会死的!呜!”
老妇人见女儿

本没办法控制自己情绪,只好对女官道:“让她们都下去⼲活儿去,别杵在这儿偷懒。你一个人守在苑门外就行了,没传唤不要进来。”“是。”女官很快指挥清场,小丫环们将満屋子的凌

整理完后,都退下了。
被御封为顺贞夫人的张老太太由著女儿哭泣发怈,好一会儿后,才道:“好了好了,你急巴巴的央求我进宮来见你,就是为了让为娘的看你哭吗?你再哭下去,宮门都要下千两啦(落锁)。你当为娘什么⾝分,难不成还能在皇宮里过夜?”
张妃自哀自怜地哽咽道:“是,咱是什么⾝分?也不过是个区区侧妃,上头三个宮妃想怎么欺庒就怎么欺庒,就算存心把咱往死里整,冤死了也只能认!”
“说这什么话?没志气的东西!皇上对你可是没话说的,都封了侧妃了,还怕没有再往上晋的机会吗?哭什么哭?在娘面前哭个什么?要哭就到皇上面前哭,你俩青梅竹马,不是向来说得上话吗?下次皇上召你侍寝时,你好好想一下,要怎么让皇上改变主意,也要记得跟皇上提一下,看看你有没有晋位的可能。那“蔵冬宮”不是还空著吗?除了你,谁有资格进住不是?”
“娘,您想得太简单了!这宮里规炬多,自从皇上登基后,对后宮多有冷落,一个月才许见一次,不像以前当个闲王或当东宮太子那样说见就见。眼下女儿是既烦又急又怕啊!儿子就要落到明夏宮手上,您也知道当年那明恩雅与我⽔火不容,旧怨难以计数,也不知道明夏宮会怎么对付我儿!而且听说那些即将在八月娶进来的新妃,不但家世惊人,连容貌都是人间绝⾊。娘啊,女儿离四十不远了,历来后宮常例是年过四十的妃子就不再被皇上召幸了,还想什么晋位呢!女儿这一生已经没有指望了!谁叫咱家没势力呢!”
“什么没势力!你忘啦,半年前你求皇上给你哥哥安排个职务,如今志富他啊,可是堂堂的主客员外郞呢!这官儿可不小,算起来也是个五品,多风光啊。别人是官,咱家一门也都是个上得了场面的官!”张老夫人认为自己⾝家也很傲人,出门在外,谁不巴结讨好来著。
张妃当然知道自己家里的⽗亲兄弟们都被封了些不太重要的官职!因为这些都是她努力向皇帝央求来的。
“娘,如果您想要咱张家世代永昌的话,就得好好保住予旸,无论如何,我们都不能把予旸

给明夏宮!”“所以娘才要你去跟皇上哭啊!也别等下次召幸了,你直接递牌子去上皇宮那边求见皇上…”
“女儿是想这样做,但想向上皇宮递牌子,得先经过三正妃的把关签核,我怕会被阻挡。”将心比心,她自己就对所有侧妃刁难有加,甚至连她们脸上的妆、头上的装饰、穿的⾐料都管束著…反正谁也别想有“妖媚惑主”的机会。
“那三个女人竟敢如此跋扈!”张老夫人怒问。
“是啊,娘。所以女儿才委请您进宮。你是皇上敬重的啂⺟,去求见皇上,自然不会有人怠慢阻拦。您先去皇上那儿说说,让皇上亲自召见我,那我就不必去看那三宮的脸⾊了。”
张老夫人想一想,觉得很有道理。皇上一向对她礼遇,虽然这几年来,只有在过年时才能拜见皇上一次、说几句客气话,但赏赐下来的礼品也下少。
如果那明夏宮正受宠的消锨真的的话,想必其他宮妃主动向皇帝提个什么事儿,都会被不当一回事的搁置不理会吧?所以,眼下也只有出动她这个长辈了。
“这样吧,等会娘就去內务府递牌子。我想皇上应该会很快在这两天內召见我。我会跟他提予旸的事,还有也让皇上召见你,你到时可要好好把握机会,知道吗?就算改变不了予旸的事,你好歹也要想个后路,至少趁新妃地位未定时,看看能不能让皇上将蔵冬宮封给你。这样你才有机会明正言顺的把儿子养在⾝边。知道吗?”
“女儿知道了。”张妃点点头,所有的希望都放在⺟亲⾝上。
紫光帝天澈目前有七个妃妾,通常每四⽇临幸一位,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打发了。每个

子都照顾到,尽了⾝为丈夫的责任。闺怨自是闺怨的,但因为一视同仁,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。直到情况有所改变,有人开始得到特别的对待…
在十五那⽇过后,宮里宮外都有些不寻常的浮动,不止明恩华的娘家人递牌子过来拜见得更勤了,许多委托也都透过这些夫人的拜见传达到她手上,非常的扰人,却又不得不见,连她那全心礼佛早已不问世事的娘亲,也被宗族里的人给送进宮里见她。
已经当官的人倒没说些什么,倒是那些既没本事通过科举,又没实才让人举荐的人,拼命捎来消息,望渴从她这边得个一官半职。他们都一致认为明家现在只有五个人在朝廷任职,委实太少了些,凭圣上对明家的恩宠,再多来十几个人⼊仕,也算合理。不必非得担个要职,就闲差即可,这样走出去多么风光,好过在家里赋闲,镇⽇只晓得逗鸟赛狗,无所事事。
明氏家族富贵百年,如今枝叶繁茂,是养出了一些优秀的文才武才,但也养出了难以计数擅长享福却无甚才能的草包公子哥儿,其中更不乏仗势欺人之辈。
别人都当她现在是紫光帝眼前最说得上话的宠妃,看那张妃三天两头的上门冷言冷语,以及咏舂宮逢


好的表面下,那掩不住的妒意等等,就知道现在世人是怎么看她的。
她就这样被推到浪头上了。只因那夜一之后,皇帝刻意在早朝上迟到,没给她挣扎或思考的时间,烦

的⽇子就接踵而来。
她能怎么办呢?“哎,娘娘,先别吃,这莲心还没挑出来呢!”明翠见主子随手在桌上拈了颗新采下的莲子送⼊口,赶忙惊叫著。
懊苦…
她被苦得说不出话,但没吐出来,还是坚持的嚼了两三口,迅速将苦得可比胆汁的生莲子给呑下。
“快暍杯藌茶吧!”明翠动作俐落的将茶奉上。
明恩华很快接过,一口灌完。喝完后,才想到:“怎么会有藌茶?”“娘娘,你忘啦?等会儿予瞳公主会过来跟你请安呢!这是给公主备的。”
“啊,是了。予瞳要来呢!”虽然还満嘴苦,但忍不住笑了。
⾝为正宮妃的好处是随时可以召见自己的亲甥女。虽然得到內务府报备,每次都得想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行。
自从皇帝下旨令明夏宮从下个月初一开始,将三皇子、四公主带到明夏宮抚养后,宮里的人无比乖觉,这下再也不必让人勤跑內务府了,昨天人家自动来说明啦:四公主可随时来向明夏宮请安,天天来请安,以全孝道。
得势众人捧,说的就是这情况吧?人人都会对她大开方便之门,让她明⽩何谓在宮里横著走。
这种⾼⾼在上的张狂、似乎天下尽在我手掌握的权力滋味,莫怪能轻易使人堕落,抓了就不愿放。
就在她怔忡体味著权力时,一声清脆娇软的童音扑来!“姨娘!”
“瞳瞳!”她惊喜叫著,蹲跪著⾝子,将扑进怀中的小人儿牢牢抱住,一时忘了想为什么没有人通报,而予瞳却已经跑到怀中来。
明夏宮人人各司其职,从宮大门口一路到她现在所在的花厅,至少有三道把关的人。再怎么说,也该有人传声领路才是吧,怎么会就这样让予瞳一个人跑进来?明恩华心中虽隐隐觉得不对劲,但因为太

快了,所以也就把所有杂思都搁开不理,只专注搂著怀中小人儿,道:“瞳瞳宝贝,这几⽇好不好啊?有没有乖乖吃饭觉睡?来,姨娘看看有没有长⾼了、有没有变漂亮了。”“我有变漂亮!⽗皇说的。”小鲍主很认真的回答著,而且还一脸得意的样子。说完就转头找证人。“⽗皇,您有说过的,对不对?”
案、⽗皇?明恩华脑中霎时一片空⽩,只能呆呆望向门口那个笑昑昑的

拔伟岸⾝影。
四周的人何时跪成一片?她竟无所觉?!“是啊,予瞳愈来愈漂亮了,是朕最美丽的小鲍主。”心情很好的皇帝边向她们走近,边说著。
“臣妾叩见皇上…”
她忙要跪,被皇帝一手拉起,那只手很顺理成章的环住了她的柳

。
在她怔怔直视帝王的脸时,听到帝王以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道:“素颜朝天,别有一番风情。看来朕今⽇是来对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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