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她以为,这件事就到此告一段落了,直到数⽇后的一个夜里,她才明⽩,那张喜帖,其实正是一切问题的核心!
这些天,向寒⾐明显的心神恍惚,她看在眼里,暗自忧心。晚膳后,正想着回房好好与他谈谈,推房开门,不料他正在更⾐。
“啊!”她讶然低呼,匆匆忙忙想退开,但那一瞬间不期然瞥见的光景,却令她目瞪口呆,怀疑起自己的眼睛。
“你、你、你…”“云儿!”向寒⾐回⾝,错愕地迅速抓起⾐物掩住⾝躯。
怎、怎么可能?
她僵立原地,不敢置信地掩着嘴,深怕自己会尖叫失声。
不会的,不会的,一定是她看错了!
与她当了一年夫

的向寒⾐,怎会…怎会是女人?
这太可笑,太荒谬了!
不,她不相信,这绝对不会是真的!
“云儿,你听我说…”
然而,怎会有错?那的

脯,细致的曲线,确确实实是女

特有的⾝段啊!
“不,你不要过来!”她尖叫,心头慌

得不知该如何面对他…或者,说是“她”会比较贴切。
云求悔连连退开,转⾝拔腿就跑。
难怪她抱着他时,总觉他比一般男子清瘦;难怪夜里⼊睡时,他从不宽⾐;难怪他无法与她有夫

之实;难怪…难怪他会说别爱上“他!”
一切的一切,在如今看来全都有迹可寻,而她却恍然未觉,还傻傻地对他托付终⾝,衷心期盼与他相守到老…
云求悔呀云求悔,你究竟让自己闹了多中的笑话?
而他,又为什么要用如此卑劣的方式耍弄她?这样很好玩吗?
她狂疯地奔跑,顾不得脆弱的⾝子经不起如此腾折。
她厌了,厌透这虚假的世界,什么是真,什么是永恒,她已经不知道了。大哥、向寒⾐,她生命中最全心信赖的两个人,却都先后背叛了她的信任…
她错了吗?错在太天真,错在太无知?
她急

着,透不过气来,

口闷痛得几

昏厥,但她并不想抗拒,这痛苦来得正是时候,如果能就此死去,她又何苦挣扎?
“宁儿!”一声低斥恍惚传来,谁在喊她?
无所谓了,她不想去理会…
“停下来,宁儿!听到没有?你会受不了的!”
好

悉的声音,大声地斥喝着,愤怒中,似乎还隐隐夹杂一丝不知名的情绪,像是惊慌…
可她并不怕,缺氧的脑子昏昏沈沈,视线一片模糊,她还有什么好怕的?
“宁儿!”失去意识前,隐约记得自己被带⼊一道厚实

怀,牢牢地,将她深拥,像是刻骨铭心地在乎着…
会吗?这世上,还会有人在乎她,关心她的死活?
涣散的瞳眸,好想将他看清,却没来得及,便先一步跌⼊黑暗深渊。
***
“她是受到了什么打击,为何气⾎如此紊

?”诊完脉,大夫回首问道。
莫冷霄沈默,向寒⾐也沈默,而神情,都是同样的凝重。
刘大夫是庄內的专属大夫,对他们的健康状态全都知之甚详。
“庄主,我不是说过,不可以让她受太大的刺

吗?五年前我就

代过你了,她脆弱的心,承受不了太大的情绪冲击,这会害死她的。”
五年前…
是啊,就是在那时候,她无由地大病了一场,⾼烧不断,昏

不醒,睡梦中喃喃呓语着他听不懂的话,好似想摆脫什么可怕的事情,喂了葯,又排斥地全吐了出来。
整整一个月的时间,他不敢合眼,小心守在

边照料,深怕一个不留神,她便断了生息,他已失去一切,再也不能失去她了…
后来,她的小命是捡回来了,但是也从那时起,纯真无琊的笑颜已不复见,看到他,只会恐惧发抖,那场病,改变了一切。
直到现在,他都还是不明⽩,那一年,她究竟受了什么刺

?
刘大夫叹了口气,云求悔处在这两个死人

子的男人之中,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。
“这是固心丸,你们先喂她服下,有安魂定神之效。我再开帖葯方助她调匀內息,但是以她目前的状况,得有个人以內力催化,否则气⾎凝窒,固心丸发挥不了功效…”
莫冷霄正

上前,向寒⾐先一步接下丹丸。“我来!”満心悬着

內昏睡的人儿,没留意⾝后莫冷霄微黯的瞳眸,抬起的手,又失落地垂下。
是呵!怎会忘了,人家是夫

啊,这桩婚姻还是他大力促成的,人家护卫爱

,天经地义,何用他多事?
向寒⾐喂她服下葯丸,动手揭去她的外⾐、中⾐,然后是…
莫冷霄别开眼,掩去眸底深刻的痛楚。
“走吧,刘大夫,我跟你去拿葯。”该走的,是他!不论宁儿的⾝边,还是心里,都再无他立⾜之地…
刘大夫无言叹息。
或者,云求悔真是幸福的吧!有这两个男人,一明一暗,痴执不悔地守护着她,⾝为一名女子,得此造化,尚有何求?
房门开了又关,向寒⾐没去理会,凝聚心神催运內劲,直到掌心泛起一阵热力,缓缓贴上她的心口,助她催化固心丸的效用…
约莫一炷香时刻过后,向寒⾐与云求悔额际皆冒出细细的热汗,他才缓缓收掌,调匀气息后睁开眼,定定望住眼前苍⽩的娇颜,伸手抚过绝美脸容,顺着纤肩,落在兜⾐半卸的

前,那半片碎⽟。
淡淡的疼闪过眸底,柔柔抚着她肩胛处,半个拇指大的暗红胎痕,向寒⾐轻昅了口气,浅浅⽔光在眼瞳之间闪动。
“怎会不懂呢?恋儿…”沈切地喊出了庒在记忆深处,岑寂已久的名儿。
守护她,只因为她是这世上唯一的⾎亲…那个还没来得及疼爱,便分隔两地的⾎亲!
找到妹妹…
⺟亲遗愿,深烙灵魂,从没一刻或忘。
云求悔,从来就不是她的名,也不该是她的命,所以,向寒⾐只肯喊她云儿,因为那是娘的姓。
握牢她的手,难以诉说的千言万语,化为幽沈叹息。
***
服了数帖葯,云求悔在昏

两⽇后转醒。
始终守在

边的向寒⾐没多说什么,吩咐仆佣备些清淡的汤食,几⽇未进食,她想必也饿了。
云求悔闭上眼,偏开头。“出去!我不想看见你。”
怎能?他怎能在对她做出这么大的欺骗之后,还能若无其事的面对她!
向寒⾐神⾊未变。“不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吗?”
解释?
是啊,他会这么做,总有什么原因吧?如果他亦是出于无奈,她是可以说服自己原谅他的。
“你…本名是什么?”
“风解忧。”细细审视她的反应,见她没表示什么,更肯定她对自己的⾝世一无所知。“不是存心欺瞒,而是这个名字,以及男子⾝分,伴了我十八年之久,是男是女,对我而言已不重要了。”
云求悔讶然。
他…噢,不,她今年也才二十二岁呀!从四岁之后,就被当成男子养着、训练着了吗?难怪她有一⾝不逊于男子的好⾝手,浑⾝上下不见一丝女子柔态,连大哥那样精明的人都被瞒过了。
她究竟是活在什么样的世界中?纤细的女子骨架,却以男子的⾝分生活着…
见她眸底浮现淡淡的⽔光,风解忧浅浅笑了。“你真善良。”
不过才三言两语,她就忘了被人耍弄的委屈,迳自怜悯起别人来。
解下

前的炼坠,递予她。“知道这是什么吗?”
云求悔反覆看了几回,倏地瞪大眼,若有所悟地急急勾出领內残⽟,两相比对下…
完全嵌合!
“这…”她不解地仰首。
风解忧没说话,默默解下外⾐,然后是中⾐。
这是她第一次在她面前宽⾐解带,云求悔心神不定,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、或向她表达什么讯息。
“这个,你不陌生吧?”雪⽩肩背暴露在空气中,一道暗⾊胎痕再无所隐蔵。
云求悔倒昅一口气,愕然失声。
“你、你到底…”她是谁?为何会拥有这半片残⽟,以及和她同一处一模一样的胎痕?
“我到底是谁,对吗?”她低低笑了,笑得带点感伤。“你也许知道你不是莫冷霄的亲妹妹,但你知道吗?这胎记是风氏一族的特质,你不该叫云求悔的,你本应唤作风

恋,如果不是风家的骨⾎,绝不会有这道胎痕!”
风解忧弯下⾝子,轻抚她震惊的面容。“你以为你爱我吗?错了呀,那酸楚的依恋,是源于⾎缘呼唤,深沈的情感,是因为我们来自同一处,你是我还来不及疼爱,就含恨痛失的妹妹,所以面对我,你可以安心依赖,那从来就不是爱情,而是⾎浓于⽔的亲情,懂了吗?”
接着,她将十八年前那场灭门悲剧大致说了一遍。
当时年纪尚幼,一切记忆都很模糊,只隐约记得一道道飞溅的鲜⾎,以及爹娘再无生息的冰冷⾝躯,夜夜,她在梦里哭着醒来,知道再也回不去从前,她也不再有撒娇任

的权利…
听完后,云求悔早已倒在她怀中,哭得泣不成声。
“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流落莫家,娘

代过我,只要一息尚存,就一定要找到你,这是十八年来,唯一支撑着我活过来的信念,直到遇见…”声音止住,她悲沈地昅了口气,不再说下去。
云求悔抬眼,悄悄打量她

离带愁的面容。
遇见什么呢?为何不说了?是太令她伤心了吗?
凝思了会儿,她启

,生涩而轻浅地喊了声。“姊…”
风解忧微怔,而后笑了,流着泪⽔微笑,深深拥抱她。
“守护我有很多种方式,娶嗡帳─实在不怎么理想。”她闷闷低哝。何止不理想,简直是糟糕透了。
她无法不觉得自己闹了好大的笑话,这下她要怎么见人啊?居然嫁给自己的姊姊!天下事再荒谬也莫过于此了。
“在当时,我别无选择,我必须救一个人,而莫冷霄手上有我要的东西,我不能不娶你。”
“他威胁你娶我?”原来她以为的幸福婚姻是这样来的!
“他以为你爱惨我了,非君不嫁。”早在那时,她就看透了,为了云求悔,他可以不择手段到什么地步。
云求悔愧羞地蒙住脸,那时的她,确实对“向寒⾐”有着梦幻式的倾慕,连她都错解了自己的情感,也难怪莫冷霄会这样想。
“那时,我心里好

,不敢言明真相,任何未知的变数,都会让我失去他,只好先救人再说。婚后,我无意间发现你⾝上那半片碎⽟,那夜,我点了你的睡⽳,亲眼证实了你⾝上的胎痕,这才肯定你的⾝分。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,又深怕你受不住冲击,只好暂时将错就错,以这种⾝分守着你,一天拖过一天…”
云求悔静静听着,好半晌才冒出一句。“那个你非救不可的人,是慕容恩吗?那张喜帖上的新郞?”
风解忧轻震,抿紧了

。她的神情已给了她答案。
“你爱他,对吧?”
“已经不重要了…”是的,不重要了,一切都过去了,他有他全新的生活,而她,有她的责任要完成…不会,也不可能再有

集。
这是她的决定,不怨他负心。
“什么不重要!他都要娶别人了,你还不去阻止!他的命是你救回来的,应该是你的人,怎么可以把他拱手让人?快去把他讨回来呀!”
“人不是东西,怎么讨?”
“讨讨看啊!如果他不给,你再回来,我们姊妹相互扶持一辈子。”
风解忧头摇。“不,我承诺过莫冷霄,这辈子不会离开你…”“那你就更该去找慕容恩!为了他,你连自己的一生都卖了,他不可以辜负你,大哥那边,我去求他。”
“你不怕莫冷霄了?”
云求悔垂下头。“还是怕啊!”“为什么?他对你那么好,你想要的一切,他哪样不依你?包括我。我猜,你要他的命,他可能也会给。”
云求悔吓到了。
她要他的命做啥?吓都吓死了,她没他那么冷⾎残暴的…
“姊,你不懂…”
“不懂的是你吧?一个男人为女人做到这种程度,你以为还有什么可能

?”莫冷霄是她见过最痴的傻子,明明心底爱得发狂,却还忍痛将心爱的女人双手奉送,这世上,能够爱到深沈⼊骨,却又不求拥有的,怕是找不到第二个了,连她,对慕容恩都还有抛不去的奢念,见他娶

,心底尚觉怨怼哪!
她做不到莫冷霄的情到深处无怨尤。
“听我的,好好回头看他一眼,你会发现,错过了他,你这辈子都会遗憾。”
“不…”云求悔环抱⾝躯,


地摇着头。“我没有办法,我就是怕他…好怕、好怕…”
“怕什么?他就是负了天下人,都不会负你,要不是碍于⾝分,这些话从很早以前我就想说了,你这种态度有多伤人,你知不知道?这世上若有谁为你付出最多,那么非他莫属,你为什么要怕他?你有什么理由怕他?”
“因为他杀了爹!”云求悔不堪

迫,冲动地吼了出来。
是的,这就是真相,他杀了自己的亲爹!
空气在一瞬间凝结,两人相顾无言,静默不动。
“怎么可能!”风解忧怔然低喃,莫冷霄不像那种灭绝人

的禽兽啊!
她不会看错的,莫冷霄为了恋儿,甚至可以牺牲生命,这样的人,怎会弑⽗?
“谁告诉你的?有证据吗?”
“是我亲眼所见。”她环住抖瑟的⾝躯,颤声道。“你知道,那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吗?在我心中,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,当天下人都遗弃我时,只有他,不离不弃的陪伴着我,我全心全意的依赖他、崇拜他,把他看得比天神更完美,可是…可是…他却是个连自己的⽗亲都下得了手杀害的恶魔…你知道吗?他一剑刺下去的时候,眼都没眨,连一丝一亮的迟疑都没有,⾎溅到他脸上,他完全没有表情…”
娇荏⾝躯因強烈惊惧而颤抖着,想起那夜一的记忆,她到现在都还会由睡梦中惊醒,然后恍惚的以为这只是一场梦,养⽗还活着,而他仍是记忆中的好大哥…
但事实上,她很清楚,这一切不是梦,他是真的做了天理不容的行径,那夜一,她惧骇得魂不附体,不敢发出声音,好怕被他发现,他会连她一并杀害…
“你问过为什么吗?”
“我不敢,他要是知道…我真的不敢想像,他会把我怎样…”她语不成声,再也说不下去。
“别这样想!事出必有因,也许他是迫于无奈。”
云求悔只是一迳的头摇。
风解忧无奈。“你这样,我怎放得下心离去?”
云求悔茫然抬眼。她又拖累人了吗?不可以的,这也许是姊姊今生唯一一次的幸福,她不能害她错失…
“姊,我会坚強,会试着听你的话,你也去找慕容恩…”
“恋儿,你在说谎。”这样善解人意的小妹,让她好心疼。
“是真的,我答应你,会很用心去感受大哥的心情,也许、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,他并不是真的那么坏,是人,都有人

温暖的一面,对不对?”
风解忧不发一语。
有她在,恋儿只会強烈依赖她,一辈子都不会看清莫冷霄为她做了多少。
也许,她是该走开,给这两个人一个机会,就像雏鸟长大了,⺟鸟会将牠推出巢外,放牠闯出自己的美丽人生,她不能一辈子守护她的。
何况,还有另一个人,比她更适合守护这只羽翼初成,绽放着美丽风华的小雏鸟。
打死她都不相信,莫冷霄会让恋儿受到一丝伤害,她有这个自信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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