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月冷星
第一章遭祸
雪连浪回到残月门总舵的时候天已全黑。
他半月前外出置办⽗亲五十大寿的贺礼,走访江南各地,收罗到不少⽗亲喜爱的古玩字画,満载而归。急于让⽗亲看到礼物,他没有叫人开门,而是从西面跃墙进⼊。他轻轻落在园內,四下阒寂依然,连一声⽝吠也没有惊起,这既让他对自己的轻功感到満意,又让他有了一重警惕:总舵虽占地之利,易守难攻,但若来上个把⾼手,也奈何他不得,看来以后须加強守卫才行。
向前走了数步,脚下踢到一物,同时闻到呛鼻的⾎腥味,雪连浪忙取出火摺幌亮,只见地上躺着一只守园的⻩狗,不见了头。雪连浪大惊,摸了摸⻩狗断颈,余温尚在,显然死去不久。隐隐猜到总舵出了大事,雪连浪拔⾜向前奔去。总舵的房屋在园林正中,大半没有掌灯,正厅却还亮着,雪连浪见到处有打斗痕迹,园林被遭踏得面目全非,遍地横尸,多是残月门的人,穿着红蓝相间的劲装。念着⽗⺟安危,雪连浪顾不得仔细察认,径自冲进大厅,大叫:“爹,娘,你们在哪里?”
听见左首⽗亲的书房中传出一声

悉而微弱的呻昑,雪连浪又惊又喜,推门进去。里间桌椅翻倒,书籍笔砚散得満地,墙角卧着一人,下颏微须,头发散

,正是残月门门主“碎⽟手”雪风。雪连浪扑过去扶住,道:“爹,你怎么了?”这时才看见旁边还有一人,却是⺟亲杨氏,早已气绝⾝亡,哽咽着又叫一声:“娘…”雪风微睁开眼,嘴角浮起一丝笑容,吐字不清地道:“孩子,你回来了?”雪连浪道:“爹,你伤在哪儿?孩儿给你医治。”雪风道:“没用了…这是卢南⼲的…可恨我当年没有…没有…”话被一阵猛咳呛住,雪连浪道:“爹你别多说话。”雪风咳出两口⾎,又道:“你要为我…为你娘报仇…光复我残月东…东宗…”雪连浪哭道:“爹!”雪风道:“答应我…”
雪连浪道:“孩儿答应你!爹,你休息一会儿罢。”猛觉臂弯一沉,低头看⽗亲,却已含笑长逝。雪连浪肩上的包袱滑落在地,里面滚出几卷字画,其中一幅展开来,正是⽗亲数次谈及而不可得见的张南本真迹《烈焰图》,雪连浪泫然道:“物犹在,人已非,便是再多千百件珍品,又如何能再换得我⽗子一刻相见!”
雪连浪忽地想起一事,将手伸进⽗亲怀中,却摸了个空,心道:是了,既然是西宗之人伤了爹爹,定然也将他随⾝携带的东宗信物“回天符”抢了去,以号令东宗兄弟,并呑残月门。菗手的时候他触到⽗亲

前揷着的一片尖利银器物,似⼊⾁甚深,本不忍子套,但想到凶器定然与仇人有些渊源,食⺟二指捏住银片,闭目劲使拽出。却见那银片像极了一弯残月,凸面上还连着三颗银星,银星间夹着一块鲜⾎淋漓的⾁,看来是从⽗亲心活口生生撕下来的。雪连浪的手颤抖不已,眼中似

噴火,吼道:“残月西宗,我与你们势不两立!”
房门忽然被踢开,窜进一人,雪连浪跃起

敌。那人叫道:“公子爷,是我!”定睛细看,原来是⽗亲的心腹护法“痞子天王”马甫川。此人以前是洛

城中出了名的地头蛇,⾝手了得,后被雪风以武功折服,收为己用,忠心耿耿跟随了他十余年,平⽇与雪连浪也最要好,常教他一些江湖切口和市井骗术。雪连浪见马甫川如见亲人,说道:“马大哥,我爹娘他们…已不在了…”马甫川叹道:“都是命该如此。我曾劝门主夫妇暂避敌锋,他们说什么也不听。门主让我守在门口接你,我左右等你不到,见敌人退了,才进来察看。你怎么先到了?”雪连浪道:“我是墙翻进来…马大哥,其他兄弟呢?”
马甫川黯然道:“除了我,总舵恐怕没什么人剩下了…咦,残月冷星!”马甫川的目光落在雪连浪手上,雪连浪道:“不错,是残月冷星,西宗的独门暗器。看样子是正面

中爹爹。这人的武功也太⾼了…”马甫川叫道:“是卢南,肯定是卢南这老贼出的手。”雪连浪道:“卢南是谁?”马甫川道:“便是残月门西宗的首领。他被门主囚噤了多年,最近不知怎么让他跑出来了。”雪连浪道:“你见过他么?”雪风很少跟他说残月西宗的事,也不许他问,他只知道这是一个与本宗同门的旁支,两家各有套“垒渊散指”功夫,但西宗专走

柔一路,与东宗武功已大不相同。另外西宗还有“残月冷星”的绝技。马甫川久走江湖,见识倒比他多些。
马甫川道:“我奉门主之命外出接你,没有和西宗的人照过面。但据我听到的消息,西宗这次确是有备而来,别说卢南本人,就是他门下的三个徒弟——恕我直言,也决不在公子爷你之下。”雪连浪还要说什么,外面忽然传来说话声。只听一人道:“师兄,你说师⽗要那家伙的脑袋做什么?”另一人道:“喂狗呗,他是师⽗的大仇家。”前一人道:“那他杀人时⼲嘛不自己割?”后一人道:“师⽗定是才想到的,我看还是⼲脆把整个尸体背回去,免得呆会儿师⽗又叫咱们来挖內脏、割腿大。到了,我记得就是这间屋子。”
几个人越走越近,马甫川知道已无法逃走,环视周围,见屋角立着一架书橱,拉了拉雪连浪的⾐襟,示意他躲到书橱后面,雪连浪子套匕首,道:“我去杀了他们。”马甫川低声道:“公子爷,咱们斗他们不过。”雪连浪怒道:“那就让他们杀了罢。”马甫川凛然道:“公子爷,咱不是贪生怕死之人,但你死了,东宗如何复兴!”外面又有一人道:“你们去罢,我在这儿等你们。”声又娇又细,却是个女子,雪连浪听到这声音,全⾝一震,心道:莫非是她?这怎么可能?马甫川见他愣在当地,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,拉着他侧⾝蔵过。
进来的是两个蓝⾐大汉,两人都在三十岁上下,像貌狰狞,眼鼻颇有些相像,大概是两兄弟。其中一人提起雪风尸首,子套

刀,斩去脑袋,另一人也斩下杨氏头颅,用头发结在一起,拎在手里。雪连浪觑眼瞧得真切,想要冲出去,却被马甫川牢牢按住,只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。一个蓝⾐大汉本已走出,又回头道:“什么声音?”马甫川忙学了几声老鼠叫,另一名汉子凑过来仔细瞧了瞧,幸亏屋里灯光微弱,屋角更是昏暗,那人看了半天,道:“是老鼠在磨牙呢。师兄也恁多疑。”两人出了房间,与门外等候的女子一道去得远了。雪连浪从书橱后冲出,抱住⽗⺟尸体放声大恸。马甫川劝了一盏茶光景,才渐渐止歇。
马甫川道:“公子爷,此地不宜久留,咱们走罢。”雪连浪呆立许久,嗯了一声,伏地向爹娘尸首端端正正地磕了四个头,与马甫川趁黑离开总舵。
次⽇天明,二人在镇南找了一户前不着村,后不挨店的农家,暂时借住。
一连三天,雪连浪茶饭不思,精神恍惚,整⽇支着下巴发呆,⾝子很快消瘦下去。马甫川看在眼里,也暗自忧心,只恨自己禀

耝率,找不出什么话来劝慰他。这天,暗中探访西宗总舵的马甫川从外面回来,见到雪连浪劈面道:“公子爷,我得出一趟远门。”雪连浪道:“做什么?”马甫川道:“西宗的人不⽇将到洛

、开封、扬州的残月门分舵寻事,须尽快给兄弟们捎个信,让他们先躲起来。”雪连浪道:“对呀,我怎么把这么大的事疏忽了。你快去,不用担心我。”
马甫川道:“另外,我还得知,那⽇咱们在总舵见到的那两人和外面等候的女子,都是卢南的徒弟。”雪连浪心中一动,道:“那女子叫什么名字?”马甫川道:“这个我就不清楚了。”雪连浪道:“卢南在七年前的中秋节前后是不是来过总舵?”马甫川略加推算,道:“不错,那次卢南是来与门主商榷退让门户的事,门主当然不肯,后来两家失和动手,门主大获全胜。可惜当时我在外掌管一处分舵,没福见到门主神威。”
雪连浪自语道:“是了,肯定是她。就是爹爹的大获全胜使她离开了我…”说着,又陷⼊冥思苦想,连马甫川何时告辞出门都不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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